【體路 X Junior】也許因為老鼠是群居動物，辛丑鼠年的體藝界是屬於「團」的一年。這邊廂樂壇先有男團爆紅，年尾再有女團「壓哨」出道；那邊廂體壇亦有女團先聲奪人，李 皓晴、杜凱琹及蘇慧音在東京奧運歷史性摘下乒乓女團銅牌。來到壬寅年，生肖屬虎的蘇慧音（Minnie）與我們談談踏上高峰、卻有著不為人知難關的一年，也默默為本命年許下身體健康的小小宏願。
「我覺得自己頗像老虎，經常扎扎跳，感覺好有活力。」生於1998年的Minnie是「小虎女」，右邊的小爆牙猶如一隻虎牙，可愛之中又帶點老虎的霸氣。稍稍搜尋過24歲的「虎女」性格：樂於助人、雄心勃勃、喜歡創新，確實與Minnie有點相似。但網站同時又寫道「慾望過大、有點貪得無厭」，這點反而得到她親自證實，「我缺點是太貪心，像現在就想打波和讀書都能去到最好，但其實人生所有事都要平衡，不能樣樣都得到。」 當然，這種「我全都要」的心態若能控制得宜，其實也可化作動力，否則她也不能踏上奧運頒獎台。
現在就想打波和讀書都能去到最好，但其實人生所有事都要平衡，不能樣樣都得到。
不過在傳統習俗中，本命年代表犯太歲，亦即遇上運滯的一年。難道經歷衝上高峰的2021年後，Minnie今年有機會會頭頭碰著黑？「我沒有特別看運程啊！既然是犯太歲，還看自己有多慘烈的話，完全是打擊自己！」人定勝天，Minnie認為即使遇上不如意，做好本份的話，付出的努力都總屬於自己。
趁著過年，我們當然不放過機會，邀請Minnie親自提筆揮毫，寫下一對揮春。除了以自己姓氏「食字」的 「盡領風蘇」外，她另選擇了簡單卻重要的祝賀：身體健康。「在這個艱難時期，大家能保持身體健康是非常重要。」這寥寥數字聽起來語重心長，除因疫情重燃， 過去兩年Minnie的身體也不易過。
2020年初，Minnie發現右手會不受控地發力，有時甚至在預備接球時不能屈曲手臂。，「最初只以為是太疲勞或是普通的技術問題，但之後遇上腰傷要減少練習正手，這個症狀就隨著長時間練反手而日趨嚴重。」情況慢慢嚴重到一 個終要求醫的地步，她第一站到訪腦神經科。醫生診斷她患上肌張力失調，一種會導致肌肉痙彎的神經疾病，較多發生在需要經常重複精細動作的人士身上，「乒乓球是很需要微細控制肌肉的運動，如果每日重複控制，神經就可能會像關節勞損一樣無端出現問題，但修復能力就比關節差。」 Minnie的日常生活未算受太大影響，至少普通拿袋、舉啞鈴甚至拿起球板時都不會病發。但偏偏落場練習，或倒熱水和射籃等需要做瞄準的動作，右手便會不受控地伸直，「一開始覺得是緣於對乒乓球的過份緊張，但我練習也算是開心，會想奧運後可能就會痊癒，可是問題至今依然存在。」
一開始覺得是緣於對乒乓球的過份緊張，但我練習也算是開心，會想奧運後可能就會痊癒，可是問題至今依然存在。
奧運前夕情緒崩潰
既然病因還未找到，倒不如集中找治療方法。醫生最初提供3個方法，「第一是手術，但要開腦，怎會做？藥物我試過，但一兩星期情況沒有改善就沒再食。」剩下的打針仍未實行，Minnie過去年多在體院團隊協助下試過針灸、穴位按摩、物理治療和鏡像治 療等，惟一切都只能緩和症狀，治標不治本，「只能令失控程度減輕，令我可以打到個波。但要停留在一 個高競技層面的比賽上是非常難，而且我愈緊張、愈注意它，它就會愈嚴重，好難保持競技狀態。」
一個未知的疾病發生在自己身上，Minnie開始自我懷疑，情緒到奧運前夕終於爆發。「因為已經不能練不來就不練，看到隊友的努力也覺得有責任為團隊付出更多，所以我很擔心，甚至掙扎過不想去奧運，怕自己承擔不起。」到東京前的兩個月，港隊轉到山東與國手一起受訓，Minnie在 一眾金牌級選手面前繼續承受著不為人知的壓力，只好終日以淚洗面，「他們只會覺得我經常打失，動作難看。我就覺得是恥辱、羞恥，盡了力都做不到別人的一半，唯有對自己說捱到踏入奧運村再算。」
我就覺得是恥辱、羞恥，盡了力都做不到別人的一半。
Minnie在東奧先戰女單，只能在64強不敵西班牙對手止步，「我好想贏，但無信心，根本就沒有人家的競技狀態，怎贏？」休息近一星期後，她與師姐們轉戰女子團體賽。女團早在開賽前已被視為抽得好籤，皆因最快要到四強才會遇上東道主，亦避開最終金牌得主中國，「當時全部人都好興奮，但我覺得好大壓力，因為不能再預自己輸，不能辜負隊友的付出和期望。我不斷逼自己練，狀態雖然愈來愈好，但隻手就愈來愈差， 甚至提拍都不能。」
狀態雖然愈來愈好，但隻手就愈來愈差。
啞子食黃蓮，有苦自己知。當時Minnie的心理處於崩潰邊緣，幸得體院運動心理主任姒剛彥開解，再在一次與杜凱琹的對話中尋回信心。那天兩人在奧運村用饍，阿杜輕聲鼓勵Minnie， 期待奧運後的一切，卻換來Minnie一句「其實我打完奧運都唔打波喇」，「她（阿杜）立即說我還有很多潛力，而且整隊要一齊上一齊落，競爭之餘一起前進，不想這個團隊缺少我。當刻我好振奮，無論如何都要盡全力完成。」
冀運動學業兩不誤
結果3人殺入銅牌戰，面對在里約奧運淘汰港隊的德國。對方陣中的削球手韓瑩上屆令師姐吃盡苦頭，剛好Minnie在港隊中是較擅長應付削球的一位，教練亦順理成章將銅牌戰單打重任放到其身上。然而Minnie出發前在練習賽中首次敗予削球陪練員，一度令她信心跌落谷底，「有時世界好諷刺，為了一件事這樣努力，但最後完全不在掌控之中。怎料銅牌戰當日發現右手好轉， 又有種命不該絕的感覺。」對韓瑩一仗，Minnie首局連追6分反勝，最終局數贏3：1為港隊追和；第二場單打更直落3局擊敗單曉娜，成為李靜口中的「奇兵」，「以前的不斷鑽研不知何時用得著，但這些東西是你就是你的，一用得著就會有很大收穫。某程度上也鼓勵了我，當遇到困難壓力，做到就先去做。」
從電視直播觀賽的球迷，以至在場邊採訪的記者，相信於奧運期間亦不太留意到Minnie右手原來帶傷上陣，相反會讚嘆這個初戰五環的小妮子表現。直至去年11月的一次演講，她才首次公開自己的傷勢。「奧運前根本無空間讓我用休息調整，終於可以請兩個月假去醫治右手，又經歷不同的演講、採訪和廣告拍攝後，覺得自己多方面都進步了。」
這次受傷、這次奧運，讓Minnie對乒乓球有新睇法，「以前覺得死練爛練就可以成功，但有時有種淡然面對成敗的心態才能發揮最好。就算做其他事都不能 『死嚟』，不是努力就可以，還要方向正確才可事半功倍。」只聽不看，可能會以為道出這種大道理的人已經飽歷滄桑，怎想到只是一個未夠24歲的小女生？「我不覺得自己成熟，因為知道的事也只局限在乒乓球，但世界很大，有好多不同的圈子未接觸過。」
就算做其他事都不能 『死嚟』，不是努力就可以，還要方向正確才可事半功倍。
她自言個性理想化，甚至有身邊人形容為「癲而不想現實」。我問她，最癲的夢想為何。她起初還面帶尷尬地想留作秘密，但甫說出口後便滔滔不絕，「我讀完大學想做一些有關物理的研究，因為一直都想知好多現象的原理，但總不能只靠看書或YouTube。」乒乓球和物理看似風馬牛不相及，但偏偏同樣得到Minnie的喜愛。
中三成為全職運動員的Minnie奧運後重拾書本，預備報考公開試，成為虎年中學畢業生，「所以我有兩個新年願望，第一是找到治療方法，第二是在打波和讀書之間找到平衡。」至於當初「打完奧運都唔打波喇」的 一句現時仍未實現，Minnie去年底仍有出戰世界賽，但遭遇一輪遊，「這刻我堅持去做一個最頂級的運動員是有點難，我希望還可以享受打波，但某程度上傷勢令我享受不了。不過我是否想掛拍呢？我又講不出。能否痊癒也不是我能控制，我覺得到時會想繼續打球。」
能否痊癒也不是我能控制，我覺得到時會想繼續打球。
個性積極、愛冒險，且行動力強，目標一經確立便會全力以赴，老虎如是，Minnie亦然。但願踏入本命年的蘇慧音可突破傳統，如她所說保持身體健康，在乒壇與學業均「盡領風蘇」。
圖、文：麥景智
原文刊登於Sportsroad Junior Issue#5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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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篇文章由「體路 Sportsroad」最初發表於「【乒乓球・專訪】TIGER.WEARE 蘇慧音的虎女小宏願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