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體路專訪】美國藝術家Andy Warhol曾經說過，「未來，每個人都有可能出名15分鐘。」在如今網絡如此發達的年代，這句「預言」其實早已被引證，即使在足球場上亦如是。有球員會因為一記金球甚至一下攔截被瘋傳片段而成名，但也有球員只是默默耕耘，在正選中不甚起眼卻同樣重要，顏卓彬或許就是後者。身為傑志首批青訓產品，他比同期隊友更遲投身職業，所走的也是一條低調的足球路。低調或者是性格，也可能是位置使然，但他說低調亦不代表不能成為主力、當上領袖，「做足、做好自己本份，當你認為我有用的時候就能幫到你。」
「嘩，真的好久沒回來。」訪問前著顏卓彬提議一個有足球回憶的地方，最後選擇了距離他老家10分鐘車程的翠林邨。多年未回來的他，仍然認得那兩個「好難食」的冬菇亭、踢波後必去買孖條的便利店，還有最初接觸足球的硬地球場。「人生去的第一個足球班就是在這裡。因為爸爸當時的同事本身也是足球教練，碰巧我到了要開始揀興趣的年紀，他就帶我去參加了同事辦的訓練，5、6歲開始踢了兩、三年，留下了不少腳毛。」顏卓彬之後踢過西貢區隊，到10歲加入現為傑志足球學院的香港巴塞足球學校，成為首批學員。
顏卓彬小時候家境儘管未算非常優厚，但總算「唔使擔心開飯」，而且家人亦很支持他所選擇的道路，從中學那次轉校已可見一斑。顏卓彬原本就讀聖若瑟書院，高中卻毅然轉到仁濟醫院董之英紀念中學。「董之英本身不在我的計劃內，不過傑志在我17歲時說想我跟一隊練習和比賽，我和家人都想試一試，奈何聖若瑟當時還未太推動運動，不讓我這樣做。」結果他和家人商量後把心一橫，轉到當時與傑志合作的董之英，「因為我想踢職業，那是我想做的事。幸好我有機會跟到傑志，家人又支持我，我也覺得自己是幸福的一群。」
中學畢業後，顏氏父母依然無條件支持他的足球夢。當時顏卓彬的DSE成績只足夠經副學士升讀大學，但他既不想「浪費」1年，亦認為在香港難以同時兼顧足球和學業，就決定到美國繼續升學，「那邊的環境只有踢波和上堂，慢慢習慣了學生運動員的身份，那4年就是如此捱回來。」
說是捱，是因為他沒料到美國大學賽事的賽期因天氣而濃縮得只有約4個月，10個月的學年超過一半時間都只能踢5人足球和健身，「一完季就沒有比賽很辛苦，而且在香港未接觸過那種程度的健身和訓練，但也慶幸在那4年中提升了身體對抗，亦大開眼界。」每周到一個城市作客、每個球員有專屬的健身計劃、在全是外國的人的環境中生活，全都是在香港感受不到的事情。在美4年，顏卓彬先後就讀中美拿撒勒大學及聖文德大學，後者所屬的全美大學D1聯賽是美職聯（MLS）球會選秀場之一，最近小將曾樂圖助佛蒙特大學奪冠後亦明言想挑戰MLS。
「那時候有些類似MLS預備組的聯賽球隊接洽，我也有考慮過。」然而合約期僅3個月，亦只是試腳性質，「萬一失敗的話，香港到時已經開了季，可能找不到球會，但我又不想無波踢，而且以外援身份在那邊落班也很難。所以都很快下了決定，學期完了就立刻回香港找球會。」
即使是留洋期間，每當學校有長假期，顏卓彬都會回港隨傑志訓練，亦不時為球隊在正式比賽上陣。傑志僅輸得失球差未能晉級的那屆亞冠盃，他也曾在對廣州恆大一仗正選落場45分鐘。結果順理成章地，顏卓彬2022年回流加盟的球會也就是這間青訓母會。
那一季的傑志剛歷史性出線亞冠盃淘汰賽，陣中有黃洋、基爾頓、基爾頓及查理史葛等中場大將，亦有鄭展龍及何振廷兩名與顏卓彬相類位置的青訓隊友。不過他全季仍能在聯賽得到8次正選，各項賽事22場上陣，當中在高級組銀牌決賽的生日正日更正選助球隊奪冠。儘管數據不俗，顏卓彬翌季卻被外借至深水埗。時任傑志主教練朱志光當時表示，讓他暫時離開也是愛，「顏卓彬也是我愛將，但為了他好，今季可能在中場較難找到合適他的位置。」
最初接觸足球，顏卓彬其實是一個前鋒，直到加入區隊轉踢中場，再在巴塞足球學校由朱Sir這個恩師改造才愈踢愈後，成為今日的防守中場。「或許位置也有影響性格，小時候開始踢這個位還會喜歡扭下波，但經歷過不同教練後已收起自己，可能間中才會高調一、兩下。」防中在一支球隊內確實較不起眼，入球並非主責，又不會有神救出現，或許是到曼城中場洛迪贏得金球獎才令防中更受注目。
經歷過不同教練後已收起自己，可能間中才會高調一、兩下。
雖然顏卓彬在社交媒體非常活躍，平日在傑志和港隊亦是「氣氛組」的一員，但他自言性格並非如此外向，更多時候是較想做一個低調的人，「我鍾意不停付出，但不需要全部人都見到我，我覺得每個團隊都總有人行出來、有人在後面，我不介意做留在後面的那一個。」但這種想法對一個足球員而言也未必是一件好事，尤其在一支競爭激烈的球隊當中，「一定會輸蝕的，但我會覺得行先死先。太出位的話做得好就無事，但出現差錯就會做第一個被批評的對象。當然在後面也不代表可以犯錯，只是我覺得做足、做好自己本份，當你認為我有用的時候就能幫到你，不需要做太多不擅長的事去證明自己。」
我覺得做足、做好自己本份，當你認為我有用的時候就能幫到你，不需要做太多不擅長的事去證明自己。
他的低調是過去幾年少有訪問，連在那年銀牌決賽後也笑言是自出道作之後首次被大批傳媒追訪。在搜尋引擎輸入顏卓彬的名字，最多人搜尋的關聯詞語亦偏偏與足球無關，頭幾個結果均與他的YouTuber女朋友Emily有關，有球迷更因此而替他起了花名。「我不介意的，反而覺得幾親切。這名字因她而有，但亦有人認識我而不認識她，如果能一齊多人認識，一齊好就當然最好吧。」
這名字因她而有，但亦有人認識我而不認識她，如果能一齊多人認識，一齊好就當然最好吧。
這份不其然的低調，也令他「落後」於同期的青訓好友。同樣於08年加入巴塞足校的鄭展龍和羅梓駿，在這些年的職業生涯中都分別交出過代表作，前者固然是2018年亞冠盃對柏雷素爾奠勝的一仗，後者亦試過在曼城身上取得入球。「他們在球圈比我多4年，我也想過如果我那時候留在香港會否平起平坐。不過我們識了太久，大家也無覺得高低，只是狀態好壞或戰術需要。」上陣時間不穩定，幾乎是大部分傑志華人球員都曾面對的問題，即使有機會落場也未必是主力之一。
他們在球圈比我多4年，我也想過如果我那時候留在香港會否平起平坐。
再次是擊敗東方的銀牌決賽，傑志的正選陣容只有顏卓彬和潘沛軒兩名土生華人球員，加時尾段更已先後被調離場，「難聽講是9隻『鬼』圍著我們踢，萬一我有甚麼甩漏有米基爾和基爾頓，傳球去前面給丹恩（奴域）又可能入到一、兩球，也想過其實放任何一個華人都可能做到這效果。」那一季傑志成為三冠王，加上之前的錦標，顏卓彬在球隊已手執6面金牌。但不論從數據看來，抑或是自己心內感覺也好，他與「奪冠主力」這席位又的確有段距離。
直到上季被外借到深水埗，顏卓彬終於嚐到負上主力責任的滋味，時任主教練鄧冠研季初委任這位借將出任球隊隊長。偏偏球隊開季在聯賽遭遇8連敗，期間不乏大比數落敗，作為領袖的顏卓彬亦被球迷批評「散步」、「無鬥心」。「我有留意到球迷『插』得好勁，季初也的確有好多不好的比賽，還未適應身份上的轉換，有時心態上不是太好，自己都會到7、80分鐘就散。」
這或多或少應驗他「行先死先」的擔憂。槍打出頭鳥，一個由大會加盟的隊長當然就最容易被逐處檢討。「不過我是那種不能被睇死的性格，我知道自己發揮不好的話球隊就會崩潰，發揮到的話就可能會好些少，超水準才會贏到波，所以全季都逼自己在一個很集中的狀態。」深水埗到下半季的去年3月，終於憑尼高拉斯連中三元，以3：1贏擊敗標準流浪開齋，更甚是在足總盃4強淘汰不敗奪得聯賽冠軍的理文。
這場深水埗隊史的首場頂級盃賽決賽，儘管剛剛捲入假波案風波，但一眾球員仍然爭氣，法定時間守和東方0：0，加時亦在落後兩球下一度追和，最終僅輸2：3。「這場決賽我給了自己很大責任，因為弱隊固然要全部人一起踢，但亦要一、兩個球員真的落足力，這場令自己成長很大。」踢足120分鐘的顏卓彬加時上半場先在禁區內扭過3人後助攻尼高拉斯，之後再開出罰球予鄧嘉頂入，結果成為他口中的個人代表作，「雖然輸波又無入波，好似只有兩個助攻外無甚特別，但我覺得全隊甚至我自己的表現，都能令外界刮目相看。」
這場決賽我給了自己很大責任⋯⋯我覺得全隊甚至我自己的表現，都能令外界刮目相看。
經歷這被他形容為「轉捩點」的一季，顏卓彬今季回歸傑志，聯賽首10場有6場都踢足90分鐘，「慢慢找到個人特色和風格，嘗試更多引球出擊和長傳，亦將上季在深水埗學到做一個會出聲的角色帶回傑志。」偏偏輪到羅梓駿及鄭展龍上陣時間大減，截至去年底在各項賽事合共還未落場夠500分鐘，「傑志青訓」4字就像是讚美，同時也是負擔。「我們已經習慣好多球迷、傳媒講，也是一個稱號而已，但就可能讓細的那班有壓力，有機會綁手綁腳。」
究竟傑志如何安排陣中小將的落場時間，已經成為球迷間的永恆話題。作為曾經的小將、如今的中生代，這位首批「產品」之一亦有自己的看法，「能力行先。」這其實幾近都是球員一致認同的講法，不論是球會的外援還是港將、港隊的華人抑或入籍，筆者也從不同球員口中聽過類似形容。「做球員當然會想為甚麼不讓我踢，但我調轉去想也覺得，讓你落去踢又踢不踢到別人的一半？踢到的就在練習中讓教練睇到，更努力去證明自己，我們也從未話過『啊又要讓入籍踢』。」職業足球始終是成績掛帥，教練起用心目中最好而又合資格的球員落場，其實又看似無可厚非，甚至在國際賽的世界中，不少亞洲國家也開始用上入籍球員。
我們已經習慣好多球迷、傳媒講，（傑志青訓）也是一個稱號而已。
顏卓彬較「幸運」的是，港隊防中位置競爭者都是見慣見熟的球員，早在他身處梯隊時已是與陳俊樂、胡晉銘、林衍廷等爭位。去年下半年，他更憑球會的表現，加上幾位對手各自遇上狀態或傷病問題，乘勢在新教練韋斯活麾下取得主力位置，只有對柬埔寨及關島兩仗是後備上陣。對於3年前才真正全身投入職業的他而言，是26歲已經擁有10頂「喼帽」而非只有10頂，「10次上陣是好開心，但我想要更多，甚至有機會追到『一仔』（22次）、『樂仔』（50次），還有2、3、40次，但最重要還是在球會繼續有表現。」
10次港腳經驗有8成均在2024年內發生，這年又經歷深水埗和傑志的高低，剛巧訪問就在除夕之前，倒不如順便回顧一下。「都是很豐富和滿意的一年，希望2025年比這年更好。」
圖、文：麥景智
此篇文章由「體路 Sportsroad」最初發表於「港足・專訪｜顏卓彬：不求一球成名 只想低調地令外界刮目相看」